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別怪草莓族--王盈勛

覺得草莓族很冷嗎?是冷,但是這個時代就是這麼冷;覺得草莓族人生沒啥目標嗎?是沒啥目標,但是我也看不出這個時代,給了啥足堪為之拋頭顱、灑熱血的目標;怪草莓族沒有為未來作準備嗎?或許也沒有,但是未來又在哪裡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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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盈勛 iThome電腦報總主筆

不管是在學校裡或是職場上,我們這些三十歲以上的LKK最常聊天的話題之一,就是或笑七年級生的無釐頭言行,或氣草莓族的罔顧職場倫理。

草莓族被描繪成不堪工作壓力,做事企求錢多事少離家近,對未來沒有長遠規劃,賺錢沒本事就回家吃爸媽的老本。 如此這般看待新世代的方式,當然不免帶點「當年我們如何如何……」的貴古賤今味道。

當年是如何呢?問題是。我爸今年65歲。我沒啥印象的年代,據我爸自述,他在食品和電纜工廠做過事。這是他短暫的上班族生涯。在我的記憶開始管用以後,我老爸「至少」開過:鐵工廠、油漆工廠、電鍍工廠、拉鍊工廠。這些行業哪一個符合他的「核心專長」呢?我想沒有。據我爸自述,他是念食品的。

我爸那個年代,是臺灣加工出口剛要起飛的年代。那個時候,人人想當老闆,也好像人人有機會當老闆。老闆是怎麼當的呢?在我們家的拉鍊工廠時期,機器設備有限,為了提高產能,機器是二十四小時運轉的;人力有限,為了節省工資,我老爸老媽是二十四小時輪流工作的。

我念研究所碩士班的時候,有個今年大概50歲上下的同學。他事業有成,開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電腦公司,身家豐厚,念碩士班純粹為了好玩,唸完打算退休移民澳洲去了。有一次聊天,我誇讚他的事業成就。他說,喔,不了,在他那個年代投入電腦業的,幾乎是隨便做隨便賺,有本事的要像施振榮施崇棠者流,沒本事的至少都有他這般水平。

我之前工作的主管,現在應該是40出頭,當年他最愛講兩件事。一是他和現在檯面上的政治人物當年如何搞學運,二是他在1990年代以降的股市萬點興衰歷險。

我今年35歲。股市狂熱和學運熱潮我都沾到一點邊。左翼理論開始在臺灣流行的時候,我讀了一點小馬書籍。馬奎斯和米蘭昆德拉這兩大支柱我都很熟,卡爾維諾來得晚了點,那時候已經搞別的去了。我學校畢業第一年就從地方有線電視臺的節目部經理幹起,第二年就創造了我工作生涯至今最高的年收入—不是我有本事,當年有線電視剛開放,「亂世」有很多搶錢、搶工作的機會,借用一下我老同學的說法,最差的都有我這般水平。

我們當年的熱血沸騰,其實是時代的產物。 現在的政治,沒有極權體制、蔣家王朝可以推翻,只剩下欠債落跑的國代可以選舉;現在的股票,沒有連拉二十一漲停板的明牌可以打探聽,只剩下幾點收盤可以刺激一點窒息成交量的爭議;現在的工作,越來越不能指望股價百元的股票數十張,只剩下月薪兩萬三和兩萬五的選擇;現在的留學,政府說學生不愛出國,與十年前相比不進反退,實情則是,十年來(美國的)學費幾乎翻兩番,獎學金機會幾乎沒有,想出國唸書也沒錢。

覺得草莓族很冷嗎?是冷,但是這個時代就是這麼冷;覺得草莓族人生沒啥目標嗎?是沒啥目標,但是我也看不出這個時代,給了啥足堪為之拋頭顱、灑熱血的目標;怪草莓族沒有為未來作準備嗎?或許也沒有,但是未來又在哪裡呢?

各位可別誤會,我不是要描繪一幅世界末日、或是臺灣前途無望的景象。新世代的工作與學習態度、價值判斷或是過生活的方式,也不是毫無反思的必要。

但是我們的時代,確乎沒有了群眾,可以成就一位學運領袖;沒了游資熱錢,可以推升萬點股市行情;失去了舊有的全球分工體系的位置,讓人人都可以來搞加工出口。

我們熱慣了,就把熱當常態。我們這些三十歲以上的人其實得學習,動輒破世界記錄的各種奇蹟,不再是我們的專長項目;「愛拼才會贏」應該還是沒有錯,但是「拼了也不一定贏」也算正常。

幾年前,我曾經到法國南部的一個電廠參訪,當天正好是他們要放夏天長假前的最後一個上班日。那些接待我們的法國人雖然態度客氣,但是你隱隱然可以感覺到一股焦躁不安的氣氛。下午五點鐘一到,全公司的人一哄而散,辦公室裡宛若死城。

我們大概不會說這些法國人是草莓族,因為我們早就習慣、接受歐洲人已經「冷了很久」。歐洲人也吃老本,只不過他們吃的是老祖宗的觀光、文化祖產,我們沒有這種老本,只好吃吃爸媽的銀行存款。

七年級生的冷,其實也是時代的產物。放大時空的規格來看,我們其實都沒有辦法跳脫時空環境對我們的制約——該怎麼熱,如何冷。

我在講臺上看著即將畢業的大四學生,我在想,如果我也是今年才要從大學畢業,又能對未來有幾分當年的熱情呢?我也沒把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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